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宏村|无此山水无此村

途鸦er,分享旅行之美

文:余柑 | 图:网络/余柑
主编:嗨皮不二 | 排版:往事随风 | 首图:© Edwin Leung


Part.1 
黄山脚下



© Edwin Leung





去宏村并不方便。


从杭州东站乘高铁出发,一路向西行进,视野中不再是一望无尽的平原,高低起伏的丘陵逐渐增加,甚至铁轨也钻山穿隧道,让视野在明暗间徘徊。


抵达黄山北站后,还需驱车一个多小时,才能到达宏村。
好在沿途景观丰富,从空旷平原的笔直大路,至山间蜿蜒的蛇形游走,转过几个弯,绿树掩映下的徽派建筑群终于映入眼帘。
宏村地处丘陵区,四周多山,地势稍显崎岖。
山为人们带来景观和意趣,成为画家诗人笔下的意象。




© Roland Tirel


不可避免的,山也阻碍着人们的生活。
对山无能为力的古人们,寄希望于神话故事:愚公移山、沉香劈山救母、孙悟空从五指山下一跃而起……
现实中,却只能望山兴叹。


纵横交错的山脉阻挡了平原蔓延,隔绝道路的前进,致使许多偏远地区的交通闭塞、经济文化落后,至今仍然存在。


中华民族是根基于种植业的农耕民族,可多山地形导致地面高低起伏,人们难以耕作,获取生产生活所需的粮食。
山石坚硬,西南地区开垦梯田的法子也不管用。


《徽州府志》记载:
“徽州保界山谷,山地依原麓,田瘠确,所产至薄,大都一岁所入,不能支什一。
小民多执技艺,或贩负就食他郡者,常十九。”

© Roland Tirel

要发展,只有离开。
生活在徽州的男人们选择走出层叠山脉,去外面的世界闯荡。
故乡能的物质给予并不多,游子的行囊显得有些单薄:更换衣物、随行盘缠,和一罐黄山毛峰。


但他们并非一无所有。


背靠群峦的徽州人,汲取了山脉厚重、坚韧的品格,拥有行万里路的坚定意志,和在与人交往中讲道义、重诚信赤诚。



© Roland Tirel


来处贫瘠,他们便做物与人之间纽带,从事商贾。
历经千年,从宋朝到清末,一代又一代的徽商沐风栉雨、披星戴月地走过万水千山,使徽商的盛名最终传彻九州四海。


当时,经商成为徽州人的“第一等生业”,成人男子中,从事商业的能够达到七成。







徽州男儿们不仅经商有法,更怀一颗赤诚之心。
他们深知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,当战火燃起,亦不退怯。


从早期的运粮输边,到明中后期积极参与抗倭斗争,乃至近代为抵御外国入侵踊跃捐资捐物……他们以力所能及,默默筑起中华大地上一道屏障,如夜色里蜿蜒群峦,虽看不真切,却知其臂膀厚重,心意坚决。



© SKY Sebastain


而或许某夜,在外的徽商忽然惊醒,望着空中明月,卸下防备的心底变得柔软,无由来地想念记忆中粉墙黛瓦、云海奇松。


于是他起身坐到窗边,从罐内捻起小撮干叶放入茶杯,以热水冲开。
望半晌明月,再举杯浅尝,缓缓饮下一口家乡。
 


Part.2
谁引碧渠到百家
 

© Edwin Leung





千里共婵娟。
这一轮月亮倒映在远客的茶杯里,也倒映在月沼、南湖无波似镜的湖面,和淙淙流淌的沟渠。


男人们离开,守在家乡的宏村女人们亦有所作为,她们将目光看向了水。




古时女人去世不能进祠堂,但汪氏宗祠里,却供奉着一位女性画像和牌位。
她叫胡重,是宏村水系的总设计师,时任宏村族长汪辛的妻子,来自西递的姑娘。


六百多年前的明永乐年间,胡重不甘如一潭死水般枯坐苦守,踏出远门,一走就是十年。
她踏遍村落周边,留足迹于山河。
当胡重登上雷岗山远眺,古老村落得以尽收眼底。
她发现宏村的轮廓像一头牛。
于是,一个伟大的构想悄然萌芽。



© Edwin Leung


那之后,胡重邀风水先生布局,又数次勘查。
最终在她的主持下,人们引山泉水入村,经由水渠从每家每户门前流过,如曲折迂回地布满村落。
接着,水流汇入村中心的月沼,经沉淀净化,又绕屋穿户,流入村落南端的南湖,被再次沉淀过滤净化后出村。


水渠为牛肠、月沼为牛胃、南湖为牛肚——宏村人创建的古水系牛形村落令整体轮廓与山水相融,与自然和谐统一,享“研究中国古代水利史的活教材”之美誉。
 

© Edwin Leung





水不止从山间来,还从天上落下。


亚热带季风气候赋予此地夏季多水的特点,为了防潮,当地百姓便用白垩粉刷墙,形成“粉墙黛瓦”的建筑景观。


我去宏村,赶上一场下了三天的雨。
雨从屋檐落下,在门前青石板凹陷处的水潭砸出水坑,晕开涟漪。







我的黄山之行因此搁浅,又不想淋湿衣服,索性泡杯黄山毛峰,坐在客栈吧台的窗前边看雨,边看三两游客经过。
同样无所事事的客栈老板也走过来,聊起上个月的雨季。


农历六七月份,梅子黄时,江淮地区的漫长梅雨如约而至,凝聚人类智慧的宏村也无法抵挡过于强悍的自然力量。


月沼旁低洼处的牛场水圳已经灌满,雨水仍然不休。
最后水涌上地面、完全没过青石板,人们得以苦中作乐,家中赏河。
“浣汲未妨溪路远,家家门巷有清泉”。




© rp Liu



而宏村的深宅大院内,也为降雨布置好一方名为天井的舞台。


四合房相围,屋檐相接但不遮蔽彼此,在厅堂正中留出方寸天光。
雨顺着向内倾斜的屋顶淌下,流入天井,成为徽州人的“四水归堂”,也寄托徽商的美好期望。
愿四方财富如天上之水,源源不断地汇入院墙府内;
更含风水秘术,“水聚天心”,大富大贵。



© Edwin Leung


不过,他们并不贪心。
汇入天井的雨水,再由四周地沟排入通向河道的沟渠。
宏村人将部分收集的雨水用于生产生活,其余回馈给江河,形成人与自然间无需多言的和睦。


宏村的选址、布局、美景,都与水密不可分。
宏村人爱水,水亦如是,便慷慨赠予宏村一轮长久停驻的月亮——村中心半圆形的池塘,取“花开则落,月圆则亏”之意,名为“月沼”。


入夜,万籁俱寂,天上圆月银河,皆在池心。
 

© SKY Sebastain




Part.3

粉墙片片白,南湖六月花
 

© Edwin Leung





宏村的所有光景里,我最喜爱的是夜晚和清晨。


夕阳渐沉,各个可参观景点纷纷关上大门,穿梭喧嚷了整个白天的游客们离开。
九点往后,村头大榕树至主干道尽头的夜市收摊,将宁静慢慢归还给这片古老的村落。


此刻漫步,最为惬意。
晚风徐徐自身侧拂过,挂在屋檐下的成串红色纸质灯笼亦轻轻摆动。



© Chuan Chen
行至月沼,很难不为眼前景象惊叹、停驻——池边石阶画出一道边界,景物上下对称,灯火楼阁在陆上,还在水中。
人行其中,水里倒影跟着向前,赋予两幅画面同样的动态美。


不仅如此,月沼周边的光影也因建筑不同而半明半暗。
明亮的半侧分布着客栈、店铺、餐馆。


二楼的观景平台,游客谈笑风生间夹起珍肴,低头见水面似镜;
暗的半侧,深宅大门紧闭,牌匾上的“汪氏宗祠”四字,到了白天才能窥见真容。




 



宏村古时有汪姓家族聚居,汪氏宗祠,也称乐叙堂,建于明代是村中现存唯一的明代祠堂建筑。


受封建宗法制度影响,古徽州盛行敦本敬祖之风,聚族而居的人们修筑了若干祠堂,以维护家族秩序、体现家族势力。
在外奔波的徽商们并未忘记故乡,除修建宅院外,也为家族宗祠奉献财力。
因此,祠堂往往成为村落中面积最大、最豪华的建筑。



© LeiGuang Shan


堂前昂首,可见门楼气势恢宏,砖雕上双龙戏珠,独占鳌头的图样栩栩如生。
我们跟随导游缓步前进,往深处走。


汪氏宗祠为典型的徽派三进间建筑,正厅七开间,中有天井,前有围廊,门旁有抱鼓石,以“满堂柱”形式建造。
可惜目前第三进已毁,现存两进分别为家族聚会处理大小事务的“一进”,和供奉先人牌位的“二进”。






立于庭中,昔年此地曾有的喧嚣,早已被历史的洪流淹没。
祭祀祖先的深沉缅怀,族内议事的庄重,锣鼓喧天的婚嫁、痛心疾首的惩戒……被留下的建筑,走过了太多人,见证了太多离合悲欢。


然而宏村人并不伤感,夜晚逝去,清晨来临,便与星月作别,拥晨曦入怀,继续前进。


 


清晨,从民居密集的月沼顺的水流向一路向南,穿过拱门,视线豁然开朗。
眼前铺展开的宁静水色,就是南湖。


徽商将读书、做官、经商溶为一体,“十户之村,不废诵读”。
“贾而好儒”也是徽商的一大特色,他们注重对家乡教育的投资,南湖书院就是其中的一处。



© Mouette


清嘉庆年间,宏村名绅汪以文、汪授甲出资在南湖北畔建造南湖书院,供孩子们上学启蒙。
族人以首倡者汪以文之名,题曰“以文家塾”,又取以文会友之意,一语双关。
书院面积十余亩,主体建筑由六部分组成。


志道堂乃先生讲学,传道受业解惑之地;
文昌阁奉设孔子文位,供学生瞻仰;
启蒙阁乃启蒙读书之处,初入书院的孩童,多在此处畅游书山字海,寻得白纸黑字里的黄金屋;
会文阁供文人阅鉴四书五经,以文会友、吟诗作赋;
望湖楼为教学闲暇时,师生观景休憩之所;
祗园为内苑。




几百年前,当回到故土的徽商路过书院,或许曾见过如许动人的景致——湖光山色间,书声琅琅,墨香氤氲。
随着日头渐高,冉冉升起的,还有一个家族、一个村落、一个伟大民族的明天。


先生以抑扬顿挫的语调讲忠君爱民、礼仪孝廉,为孩童们埋下种子。
清光绪年间发生的“公车上书”事件中,在向皇帝上书上签名的安徽举人有八名,西递、宏村就占了四名。
写于白纸的姓名不再是简单的个人代号,更是一腔热血,满怀家国。
 


Part.4
尾声

© Edwin Leung

曾经的宏村人从贫瘠出发,踏九州辽阔,览四海八荒。
他们爱以脚步丈量过的每一寸土地,却也从未忘记最向往的归处,千里之外的故乡。


历经百余年风霜,山环水绕古老的村落里慢慢沉淀着历史与文明,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。


如门前水圳源源不断的清流,宏村的生命仍然继续,这里还会诞生许多传奇,关于自然、关于人们、关于天下。



© Edwin Leung




本文作者:余柑

努力把每一篇游记变成教学素材的地理老师。

想读万卷书,也想行万里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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