途鸦er,分享旅行之美
2022年1月初的某天,我与母亲打了一通56分钟的电话。
这几乎是这些年来,我和家里通话最久的一次:“确诊病例”、“城区封锁”、“要做7轮核酸”、“我们没事”、“感染者4号去的超市,我们2号去的”、“没交集”……这一切事实组成的定论就是:今年春节,我大概不能回家过年。
上一次我春节缺席是因为远在巴黎,而这次我离家不过200公里。
没想到,家乡比巴黎更远。
© Eduardo Teixeira de Sousa
Part 1
一种“仪式感”
家乡全景。
地处豫皖交界的家乡,因为疫情变成热点。
而它上次被大众注意到,还是因为某档国民美食节目,记录了我们这儿的一碗胡辣汤。
有一次请豫北同学来家乡玩,顺便打卡这家“网红”胡辣汤的时候,他震惊地表示:这碗不呛不辣甚至放小虾米的汤,跟北方的胡辣汤半毛钱关系都没有。
有段时间我急于求证,家乡方圆沃土,到底归属北方还是南方。
网络上关于“南北差异”的各种地域争论,是我潜心求证的最佳场合。
但是无论饮食,习俗还是文化,掰开凑近看,家乡的南北元素都无法剥离拆分:
主食有米有面,粽子吃甜也吃咸;
地处河南,冬天没有暖气;
年夜饭不吃饺子,而是“无肉不成宴”……
该如何定义家乡?
它在南北方里反复横跳,最终自成一队。
既然找不到共通性,那试着拆解下特殊性呢?
Ⅰ 美食:鹅块
固始汗鹅块。 © 《下饭菜》
不知你是否围观过北京南京的鸭肉之争?
从用填鸭还是湖鸭,再到片好卷以葱酱,还是斩好浇上卤子,两大派系总有刁钻新奇的角度,专门用来一决高低。
而提到鹅肉,知名度最高的做法却是“铁锅炖大鹅”——一道并非因味道,而是读音而火的菜。
但是鹅肉在我的家乡,只有一种解读方式:汗鹅块。
这道陪伴几代家乡人成长的美食,制作过程简单豪爽。
而至于为什么是“汗鹅”,长辈们津津乐道为:鹅块煮久后,鹅肉上出现水珠,就好像出汗了一样。
这道菜出自市井,也并不昂贵。
它可以出现在盛夏的大排档,佐以爽口扎啤,一口鲜肉一口啤酒,怎会不美?
它也会来到节日的餐桌上,在肥美的鹅汤中烩上豆皮青菜,驱寒保暖,怎能不美?
汗鹅块代表家乡特产,承担着“仪式感”的责任。
它跳动在一代又一代家乡人的味蕾之上,牢牢掌握着地域文化的风味密码。
Ⅱ 习俗:春联
© 黄北海
十岁之前住在有院落的老房子里,过年的时候最热闹,来往亲朋站在院子里聊天寒暄,一边冷得跺脚,一边笑得开怀。
而我最喜欢的环节就是贴春联。
春联可以在大街上买,但更多时候是家里的长辈,自告奋勇挥墨而就。
写好的对联放在桌上等墨凉,好几次我好奇凑上去摸,蹭花了字也挨过骂。
但贴春联的快乐不在春联本身,而在于浆糊。
熬制浆糊是个神奇的过程,看似随意的抓面粉舀凉水,并没有章法可言,但合格的浆糊,只有奶奶能熬得出来。
熬好的浆糊自带面食的淳朴香气,稍稍放凉即可刷墙。
大人们负责摆正春联位置,等浆糊上墙就迅速放上春联。
而我们凑热闹的小孩子,负责在贴好的春联上“敲敲打打”,保证每个边角都牢牢粘好。
后来写春联的人不在了,熬浆糊的意义也不见了。
但春联还在。
它变成了各种文化创意,活跃在商场里和互联网上,依旧承载着对新一年的祝福,是每家每户都要讨的好彩头。
每年我都会从某电商平台上预购春联礼盒,今年我爸问我,能不能换一家买。
他说,这一个礼盒里还有窗花,门神的,现在没有大院子,也不用熬浆糊了,这些买来做什么。
我想,这或许就是为了验证,我所经历的春节“仪式感”,并非一场虚幻。
Part 2
两种陪伴
© 潼裕良川
小时候家人总说我“筷子拿得高,长大走得远”。
这句话在随后的日子里,被更多的人提起。
不知是真的灵验,还是完全巧合,我前三十年的岁月,每往前一步,总离家更远。
分离与团聚都并非易事。
分离需要契机、克制、勇气,团聚需要时间、取舍、决定……
好在我与家人,在一次次分离和团聚的拉扯中,迅速找到了关系亲疏的平衡点:团聚时开心尽兴,分离时独立理智。
直到某一天,妈妈说:我需要手术,希望你出现。
Ⅰ 一种陪伴:母女时间
© SFO风子
那个秋天的午后,是我2021年最难熬的半天。
允诺妈妈之后,我又拨通了几个长辈的电话,我要确保事实如同她本人所说,并无隐瞒;接着询问医生朋友,了解这个病症最好最坏的结果。
做完这些事情之后,我在夕阳下的阳台上,默默的把眼泪流干。
不知道你是否和我一样,总觉得父母苍老会有迹可循。
像书上写的那样,你无意瞥见做家务的母亲,鬓间有白发;或者目送父亲离开,看到他的步伐已经略显蹒跚。
然而我捕捉到的“痕迹”,只是父亲一句“毫不起眼”询问:南京和郑州的医院,你说去哪个更合适?
有多不起眼呢?
在我做完功课,给到家人答案之后,我才意识到:我的这个家,以后会和这句询问一样,只等待我的意见。
家乡的河。
大约有十年没有在郑州逗留,这源于我对郑州的厌烦,而这是一种近乎无法根治的历史遗留问题:在郑州读大学的四年,我受够了这里无序庞杂的人群、不受控制的声噪、灰头土脸的街道……
这些画面让我的青春,像残缺边角的书页——不影响翻阅,却总显不堪。
但说来讽刺,这次和母亲的“旅行”,有种重回旧地的亲切幻觉。
金水区,二附院,28号病房。
在这十几平米的房间,我与母亲宛如同住一间宿舍的同学,每天一起起床,看电视,吃饭,聊天。
如果不是消毒水气味若有似无的提醒,我差点就以为青春可以重头来过。
寺庙的墙。
虽说是陪母亲住院,但准备冲在前面办理各种繁杂手续的,依旧不是我。
没等我发出合理质疑,母亲已经备好几个无法反驳的理由等着我:
“我本身就是医生,医院这些流程我比你熟,你经手好浪费时间的。”
“你把精力留在后面吧,我术后才真正需要你帮忙呢。”
“我这本身就是小手术,哪需要你这么操劳,淡定一些。”
但我也从不打无准备之仗:值班护士总是默契的配合我,将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劝返在病床前。
每日三餐时间,是最像旅行的。
我和母亲换好衣服走出病房,风会吹淡身上的酒精味,我们远离医院所在街区,走进人群,看周边林立的各种美食餐馆,只考虑当下什么食物最开胃。
2021年,经过疫情和水灾的郑州,开始有了温柔和煦的表情。
那些熟悉的街道无法与我的记忆对号入座,连母亲都开始调侃我:郑州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好?它今年那么难,不也挺过来了?
是啊,我们肯定也行。
郑州纬一路,梧桐树。
但三天后我还是被打脸。
在手术成功后,母亲从麻醉中苏醒时,第一眼看见的是我哭花的丑脸。
她尚不得知术中经历的节外生枝,是如何摩擦我敏感神经的,也不知道那六个小时每分每秒的煎熬:
我在手机信号断断续续的家属等待区,一边寻找网络信号,把事实润色为可接受的说辞,传递给家乡的亲人;
一边被三番五次召唤至手术室的对话窗口,签下一份又一份风险同意条款。
“我当时睁眼看见她哭的那么难看,哎呀晦气的要命,气的我伤口都疼了。”
出院那天我爸来接我们,这句话也不知道她重复了多少遍。
“但是,孩子真的是长大中用了。”
这句话,她只说了一遍。
出院当天的阳光。
Ⅱ 另一种陪伴:被惯坏的毛孩子
就这毛孩子。
养过宠物的人都坚信,自己的毛孩子能听懂人话。我父母也不例外。
在他们又一次抱怨说,家里的狗狗因为被训了两句而“抑郁”了之后,我还来不及管理自己“懒得理你”的表情,就迎来了一顿迷幻操作:都怪你给他起的好名字,奥斯卡,果然是影帝。
有人说,你只管把毛孩子带进家,剩下的都交给他。
前半句我做到了,后半句很显然,奥斯卡本狗,他没做到。
害得我人到中年,还要为狗背锅。
奥斯卡是只比熊,准确来说,是比熊和泰迪的混血。
把他带回来之前,我做过大量的功课:什么狗温顺乖巧,不挑食好喂养,不掉毛适合楼房。
而奥斯卡的出现,成功推翻这一切理论数据:小小年纪嗓门惊人、吃了吐吐了还吃、掉的毛悬浮在空中,邻居小孩看见直呼“哇,蒲公英!”
但并不耽误他讨人喜欢。
几个月大时候就会“察言观色”,一岁多会分辨各种口令,知道口渴找妈妈,饿了找爸爸。
成年之后迎来狗生的叛逆期:随地小便,沉迷玩具。
但人缘好如奥斯卡,在这种顽劣的行径下,还能让我爸妈心甘情愿的继续骄纵他,并且把并不成立的观点自圆其说为:你都没有叛逆期,这是我们作为父母缺失的一种经历,还好奥斯卡替你弥补上了。
这找谁说理去?
显而易见,我和奥斯卡合不来。
只要父母不在家,他必定立马扑过来占用我的一切:时间以及空间。
把玩具放在我的床下,脚边,瑜伽垫上;
但凡我的房门打开,他就会窜进来,在我窗帘,床单上,蹭下他的体味。
每当我气急败坏,准备扬手吓唬他的时候,他总会戏精上身,歇斯底里的惨叫,一套针对我的艺术性动作,连贯真实无瑕疵,精准打击稳狠准。
于是,在我与他的家庭关爱争夺战中,我百战百输,无一胜绩。
但不是没有只属于我们的温馨时刻,细数起来也有很多。
比如某个夏天的深夜,我发现他吃坏肚子,及时送去宠物医院才躲过一劫;
比如在我事业感情双失意的日子里,他安静卧在我的身边,陪我颓废追剧,一天一天……
但这些,都抵不过他在我和父母之间,作为缓冲地带而存在的那般意义非凡。
我与父母隔千里,因为他,我们才有源源不断的共同话题;
也因为他,在家庭气氛紧张的时刻,给我们的争执提供喘息的出口;
更因为他,在我有限陪伴父母的时刻之外,用自己的美貌和才华,逗乐过紧皱眉头的母亲,也阻止着唉声叹气的父亲。
毛孩子不是它,是他。
Part 3
三个年头
© Anastasia Mazureva
不出意外,这将是穿着家居服过的第三个春节。
不用纠结做哪一款的美甲,也不用焦虑下单的衣服,到底哪天发货;
不用担心家里人来人往,来不及核对不熟悉的脸孔,就要应付随之而来的各种尴尬问题;
更不用担心,会有不认识的小孩破门而入,在你床上跳来跳去……
这种无忧无虑,宛若无人之境的春节悠闲模式,对每个人来说都轻车熟路。
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,在经历五轮核酸检测之后,我的家乡终于从疫情疑云中翻盘,在2022年1月19日,全面解除封禁。
这意味着,我可以回家了。
200公里的路途,1个半小时的车程,变成随时可以跨越缩短的计量单位。
这让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。
这种浑身抻不开劲儿的拧巴情绪,还有一个风雅一些的解读:近乡情怯。
那也一刻也等不及。
哪怕回家被父母逼婚,被小狗欺负。
哪怕灰头土脸,穿着去年的家居服过春节。
本文作者:梨辣
《爱尔兰 | 绿野诗一行》
《在左岸 | 不怎么巴黎的一天》
感谢你的阅读、转发和在看。
下面是1个抽奖链接按钮,1月30日晚上18点开奖,一共188元,18个红包,感谢大家的支持。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“途鸦er”(ID:tuya_er)。大作社经授权转载,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,大作社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