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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高考有关的日子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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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嗨皮不二 | 首图:© Hossein Zare



十六年前的现在,我参加完高考了。我去做什么了?

我回想了半天,觉着大概率是和蛇——我当时最好的朋友,一起去老Q的店里了。

老Q是学校附近一爿沿街店铺的阿姨,五十几岁,短头发,泛灰白。

店铺十几平,呈长方形,门面短,纵深长。在一个老小区的门口。


现在我回想起老Q的样子,总归是在一个热天,外头阳光刺眼,我们眯起眼往黑绰绰的店里看去,只看得到老Q一幅圆眼镜的反光,像探照灯一样往外头照。

照到了我们,就喊:“倷来啦。”

我们便往里走。


伊大概是穿了布头衣服裤子,上面有小碎花纹,上海市民里最常见的那种,手里拿了蒲扇,扇伐扇伐:“随便看。”

© k e v i

我们光顾老Q的店有一年多了。

那时读书不怎么卷,高中又“玩”出名,所以下午三点就放学了。

我、蛇和单三人算是边缘群体,不打篮球,不去网吧,不谈朋友,自绝于这些发光发热的舞台,有大把辰光要挥霍。

我们有一些共同爱好,比如看电影。

那是盗版光碟如日中天的时候。

每个学校周围都有几爿店,规模有大有小,但都是经历了残酷的市场竞争才得以存活的。

大学旁的店一般逼格高,可以买到很多艺术大师的片子,甚至于保持了国际速度,好与CC标准修复版做到同步推出。

而高中旁的店选片就偏商业,一般店内的布局是:一排排纸板箱整齐地摆好,光碟在里面插了满当。箱子上不写字,但是老板确实已根据电影的类型,精心分好了。

最新的电影碟片平铺了箱子上,一目了然。

世界的大门一记头敞开,我们就是跌进米仓的老鼠,放学了就四处流窜。

就这样,我们有一天流窜到了老Q的店里。

© k e v i

我第一眼就觉得这店不行。

桌面上的纸箱不多,纸箱里盘不多。玻璃竖柜里有零散的精装版盗版,封皮积满了灰。

老Q的旁边没有影碟机和电视——那可算作衡量老板水平的尺。

“看看盘?”

伊用手指指面前的纸箱。

可想而知,在这之后让我们一直来的,不是因为这里的货。

老Q有一种重剑无锋的销售技巧,把我们乓乓砸晕

——所谓无锋就是,伊不在乎卖的什么盘,卖得好不好。

伊就是有一肚皮的戏话要寻人讲。

这戏话混合了市井的牢骚与刁钻,就像一部沪语B级片,我们百看不厌。

“我帮老板看店额。老板姓边,平常不来额。

我帮伊讲,生意我总归帮侬看牢,侬放心。”

“老板请了一只小李,一天到夜在楼上刻盘,不晓得在刻啥,工资还比我高,册那。”

“我帮边老板分析过,这边市口不灵额。

左边外头便利店,人是多的,没错。

但侬看右边里头呀,情趣用品店,谁人会往里头走啦?

老板听了不响。”

© Vera Yung

有时讲太久,我们想逃了,就赶紧佯装挑盘,胡乱买了走人。

有时伊讲得兴起,就随手把几张盘拍在台面上,大声喊:送!送!

边老板的生意大概就是这么被搞黄的。

高三那年,这家店被盘给了新老板,做佛具生意。

从未谋面的小李就这样没了工作,但看店的还是熟悉的老Q:

“新老板问边老板:一个月给阿姨几佃啊?

这个边实话实讲一刚:一千五。

这棺材不会多讲点啊!

个么好,新老板也只给一千五,试用期还只有一千两。

只要是老板,就册那都不灵的!”

© Victor Wolansky

店铺里的陈列变了。

左右两排菩萨像,走到底供着一位关老爷,关老爷下,还是坐着那位老Q。

在庄严肃穆或平安喜乐里,伊倒对生意这种身外之物更上心了。

不知是有了心灵的寄托,还是新老板管理有方的缘故。

“倷要高考。有点事体,倷要多拜拜。

这朵电子莲花,看,好放大悲咒,蛮好额。”

于是我们买下了莲花,却发觉用起来老尴尬。

边放大悲咒,边做功课,会感觉众生皆苦,高考不过一场空。

最终决定,取弱水三千之义,把它放进河浜里。

大悲咒嗡嗡,莲花顺水飘走。

我们在岸边追逐,如同傻子追寻着伟大的智慧。

© k e v i


“前两天有大师来,给了我一句文殊菩萨的心经。

嗡啊啦吧啧呐德。

写在纸上了,倷带走。

考试考不出的时候,可以默念,有用场的。

但是要心诚——门口有功德箱。”

蛇在一次模拟考中,碰着道大题,眉头皱紧。

这时,他想起了这句心经。

大概觉着前方有光,他默念起来:

嗡啊啦吧啧呐德

嗡啊啦吧啧呐德

噗嗤,他没忍住笑出了。

监考老师走过来,看看他,看看卷子,再看看他。

大题空空,如同万物。

© k e v i

在同学们聊的是周杰伦或王心凌时,我们三个聊的是老Q。

讲着怪话,划地自封,在别人的不解里哈哈大笑,感觉良好。

现在想来,我们大约是不要随大流,又不敢太叛逆,便在一个中间地带扎住下来。

这里的风光离少年足够远,但其实离生活很近。

在老Q的口吐莲花里,一出出荒诞剧上演。

我们以为自己是台下的观众,不刨活儿地听相声,哈哈大笑。

谁知道这原来是场沉浸式戏剧,我们成为了戏的一部分,这戏也嵌入了少年时代的、单纯、傻的、快乐的回忆。

© k e v i

高考前夕,老Q讲:

“之前的大师过两天要去庙里请愿,倷把名字写给我,我托大师带去。”

我们私下商量:这位大师是真是假,不晓得的。

万一是假的,我们名字递上去,佛祖怪下来,高考就考脱了。

想来想去,我们各递去一个同学的名字。

要是假大师,我们没损失;要是真大师,我们有功德。

这样就万全了。

末了,老Q收了我们一些现金,承诺会托大师捐给庙里,以示心诚。

© k e v i


所以我回想起来,高考后的第一时间,我们大约是会折返老Q那里表达还愿的。

但那之后,关于老Q的回忆却突然黯淡了,记不清了。

时至今日,高考于我的印象,一大部分就是和老Q有关的,荒唐滑稽,想起来还是要笑的。

另一小部分,是偶尔出现在一些梦里的焦灼,例如没复习的一场裸考,没答完的一张试卷。

这就是独属于我的高考回忆,一明一暗,一正一谐,谐角大放异彩地唱了正戏,正角却成了一道影子。

© Hossein Zare

2019年,我和蛇在英国久违地见面。

此时他已长居英国,与我或能几年一见。

而单去了美国,与我们早失了联络。

高考过去了十几年,各自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。

日月变幻,山河流转,形状消散,色彩归一,一同卷向一个黑黝的现实漩涡。

老Q的戏话却凝成了一颗色泽怪异的化石,一个坚固的锚点,我们可以随时将绳索抛进幽深的回忆,而不担心一无所获。

老Q的镜片会偶尔在暗处反光,上面是我们十八岁的样子。

© Hossein Zare

临别时,想到蛇正在从事的学术工作,我认为没有比这一句更好的祝福语了:

嗡啊啦吧啧呐德。

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变成两个笑到断气的傻子。

愿傻气常在,在不再年少的时日里。


© Hossein Zare





本文作者:嗨皮不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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