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· DONG JIA
有两处地方人群攒动
一处是天安门广场的升国旗现场
一处就是人龙混杂的潘家园古玩市场
抬头看国旗,低头捡国宝
是80年代老北京人的反差日常
如今的21世纪
不见天日的鬼市成了天光乍破的晓市
变成了“僧”多“粥”少的网淘世界
捡不完的漏,看不破的人心
如马未都所言
宴会已经结束,有的人还在陆续进场
一批九零后已悄然入场
我在古物里
建造生活的“避难所”
日常倦怠的工作,燃烧了大部分年轻人的精力和灵魂,他们消极避世,在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,就希望能提前退休在家躺平,这是21世纪年轻人的困境,也是20世纪人无法想象的互联网时代。
有人将书,作为移动的避难所,而我在古物里,建造了生活的避难所。
我是大力,非典型的95后。
学茶七年,因为茶,从江城武汉来到茶都杭城,因为有收藏老瓷器的癖好,我把家变成了器具杂货铺,不出门不社交的日子里,我就在家和这些器具们说说话唠唠嗑,当做闲暇的消遣。
当器具越来越多难以放置的时候,我开始将器具的空间延伸到线上,向大众分享我的哲思和日常。对于我来说:器物不分贵贱,束之高阁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,无名之器也可以拥有高光时刻。
对于一个不爱看书、不爱研究历史的我来说,想要从头开始了解古器具,简直就是“天方夜谭”,在不关注器具的年纪里,娱乐占据了我的大部分闲暇生活,喝茶几乎与我无缘。
一次契机,大学课上老师播放了马未都的《观复嘟嘟》脱口秀节目,只见先生左手是猫,右手是文物,已然一副和蔼大叔的模样。
他面对镜头诙谐幽默、侃侃而谈,从如何捡漏,到如何解读对器具的新知,从鉴定到历史,再到公序良俗。
我的求知欲如同梦中的猛虎,被一点点唤醒,而睡醒之后的震慑力,是我从未想到的。
回家之后,我迫不及待地将马未都的视频和书籍全都翻看了一遍,一边看一边做笔记。短时间内,我竟掌握了不少古董鉴定的“黑话”。
2017年,我第一次前往北京,下飞机后直奔观复博物馆,带着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感,我见到了马未都先生。
时而旁征博引,时而深入浅出,那是我初见马先生时的印象。先生待人亲切友好,即使行程排期很满,在有限的时间里,他没有过多的套话或是空话,而是以一种开放包容的姿态倾听不同年龄人群的想法。正如他所说:“非常喜欢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来到馆里”。
那次见面之后,我曾无数次到访过上海观复博物馆,正如马先生对观复博物馆的说法:没来之前无法想象,来了之后无法复制。某种意义上,博物馆对我而言,更像是一所终身大学。
很多同龄朋友都感到奇怪,为何我的偶像会从潮流明星idol变成了拥有老灵魂的old idol——六十多岁的马未都。
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吧。张岱曾说过:人无癖不与其交,以其无真情也。或许,真情真气和真学识才是吸引无数追随者的原因吧。
玩物颇有
管中窥豹的乐趣
作为一个自学七年老器具的野路子藏家,我常常乐此不疲地混迹在一群老大爷之中,在熙熙攘攘的鬼市里磨炼自己的眼力,在安静肃穆的博物馆中驻足钻研,再到拍卖预展里上手把玩,从社恐到社杂,也多亏了这段经历。
有一次,我无意间找到了马未都曾提到过的“床交会”活动(“文房会”在酒店客床上进行的藏品交易)。
地点在一处酒店大楼里,当时每一间楼客房里都有摊位,里面售卖的东西从文房用具到古钱币、古瓷器等,十分繁杂。我一口气从一楼逛到了七楼,逛完了几百间房,最后只收了一件小玩意——日本目贯。
在波士顿艺术博物馆里,就收藏了许多工艺精湛的目贯。它们极富创意,用材奢靡不惜工本,多以纯金或纯银制成,可知佩刀者的地位之高。我入的这件目贯,则是以黄铜制成的。
通常,小的配件难成体系,容易被忽视,但深究一番,便可管中窥豹。
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目贯,我从最初的猎奇心态,竟也开始去学习相关知识,进而逐渐去了解日本江户时期的武士精神,以及整个日本战国史。
收藏是一个不断扩充视野的过程。
比如说,一个明代成化的斗彩鸡缸杯,创下上亿元的拍卖纪录背后,代表的是釉下青花和釉上五彩争奇斗艳的技术巅峰。
子母鸡的纹饰之下,掩藏的是成化帝朱见深的恋母情结。正史野史,正推反推,不同思维去看待一件器具时,会有更加广阔的视野。
在瓷片中
构建自己的收藏观
80年代遍地是官窑的高光年代已经逝去。到我这一代时,高超的瓷器造假技术已经使肉眼难以识别真假。
便利的网拍时代,精品极少流入民间。所幸,中国历代的民窑体系庞大,留下了大量的瓷片标本。
我的瓷器知识大多都是在瓷片上学来的。在南方的古玩市场里,充斥着大量的民窑瓷片,这些瓷片有湖田、龙泉、越窑、吉州窑、建窑等等,有的瓷器深埋土里数以千年,有的北方瓷器则被深藏南方运河的淤泥里。
早年,在杭州的建筑工地上经常挖出宝贝,令我十分眼馋。
例如,在净慈寺宋代茶器展展出的一件罕见的曜变天目残器,就是在杭州上城区的工地上挖到的,这件残器,是全球仅存国宝级别曜变天目盏三件半中的那半件,其他三件均被日本收藏。
宋代建窑曜变天目盏残件 摄于净慈寺
图自/大力
茶碗中的宇宙,令我驻足许久,不肯离去。等人群散去之后,我努力拍下了它的真实的样子,每个角度,都足以震憾。(大家对这件建盏感兴趣的话,可以点击下图链接,详细查看)
也许是因为囊中羞涩,我收藏了大量“无作者”的器皿。
它们除了窑口和年代有脉络可寻之外,其他信息几乎一无所知。正是这样的未知,促使我的收藏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对于这些未知,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收藏。我会发现了无名作品中潜藏着大量的佳作。
于是我开始为每件器具留下了自己的解读,下面以我收藏的这两件建盏为示。
宋代建窑兔毫盏残件
看到它,我心中一惊!居然是正窑口建阳水吉窑出来的精品。
宋时斗茶,以其黑底来突出白色的茶沫,根据斗茶者技艺,茶沫挂釉,久而不散者胜之,反之者败。
建安因土壤含铁量高,胎体绀黑而为上品,受尽追捧。其釉在烧制过程中出现窑变的肌理,又因纹饰而成为当时的艺术精品,如:兔毫、油滴、玳瑁、鹧鸪斑等。
其兔毫又分为金毫和银毫,银毫存世极少,我曾多次辗转在上海观复博物馆中,观看一只馆藏标致的束口银毫盏,此后就再未见过比它更美的银兔毫了…
这片兔毫瓷片粘连了厚重的匣钵,瓷片边缘清晰可见的黑色玻化的铁胎,绀黑之上,金毫细密,如陨降临,胎体厚实,口沿渐收,正好是"一握”的大小。
高温缩釉,边缘粘结,大概是胎体成形时,就被当做残次品埋藏地下。
由于缺失口沿部,所以也不知是束口、斗笠或是钵形。如若它是完整品,其呈色规格,定是可以束之高阁的。
宋代建窑玳瑁纹盏残件
玳瑁纹是吉州窑的经典纹饰,以豪迈洒釉的方式上釉,自然随性,张弛有度,大快人心。
釉面在一千两百以上的高温中流淌晕染变幻,出窑一刻绽放华彩,胎和釉因膨胀系数不同,而结出了淡淡的开片。
盏型为敞口的斗笠形,简洁,适度,称手,是一次代表性的瓷片收藏。
在古代民窑里
看见中国民艺
受到书中柳宗悦“民艺运动”思想的影响,我开始着眼寻找散落在中国的“民艺代表”,磁州窑系便重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。
宋代八大窑系之中,磁州窑属于北方民窑的代表,在以青瓷为主导的宋代审美体系中,它的出现打破了宋时盛行单色釉的格局,以独创的白底黑花出彩。
磁州窑在宋代名窑中是属于“吊车尾”的后进生。先天不足的土壤条件,使得它的胎质非常粗粝,颜色发灰发暗。
后来当地工匠另辟蹊径想到一个办法,用一层细腻洁白的瓷土涂抹在胎土上,以弥补胎质的瑕疵,就像女人化妆时需要涂一层粉底一般,所以被称为“化妆土”。
为了突出新意,匠人们在白色的釉面上以水墨入画,黑白色调暗合文人的风骨。
相比其他精美的窑口,磁州窑更接地气。除去北宋时期精美的代表器之外,大多数时间,这个窑口都是服务平民百姓的。
在追求手工量产的过程中,粗犷豪放的修胎方式,以白色化妆土为底色装饰,用潦草狂放的笔触画一株折枝花卉,或是写一个简单的福字,透露出一个北方汉子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它的气质有“大地的肌理感”,是朴实无华贴近生活的。
至此,磁州窑为我的收藏历程打下了一个小小的节点。
如今马未都的节目还在更新中,而当年的大叔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和蔼老人了,不变的是那睿智而有神的目光。
而我用了七年的时间,从小白到了入门阶段,逐渐拥有了自己分辨美丑的体系和标准。
收藏最大的好处在于,我已经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平平淡淡、有滋有味。疫情之下,闭门在家的日子里,玩玩器、看看书、喝喝茶,时间飞速流逝,却也不觉疲惫。
我的朋友们常常跟我说:真羡慕你,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。
其实,大家都会有被热爱“砸中”的瞬间,不必着急,看一本书、一部电影,或是亲手做一顿饭,慰藉劳累身心的同时,也许那个瞬间就来了。
你也能找到你
生活的避难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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